伤春与悲秋
刘苏华
此次,去湘西沪溪开会,正值深秋。返程路上,同行一路无语。我便欣赏起沿途风光来。因这几天秋雨不断,使得沿路的田野山川一如柳永在《八声甘州》中所述“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素秋,本已气肃天清,明净如水,却又经此一番秋雨,更是纤埃微雾,尽皆浣尽,清至极处,多少凄凉与萧瑟便暗然而生。
忽然便莫名地想到了一个词:伤春悲秋。我立即询问一好友,问其如何理解伤春与悲秋之异?友答:没有想过。此前,我也从未认真思量过,今见此景,便暗自思忖起来。
伤春,顾名思义,看到春天万物复苏、花团锦簇一派繁荣的景象,所产生的盼春、恋春、惜春、怨春、叹春、恨春的某种情素。中国古代有许多名家都曾留下伤春之妙作。辛弃疾写过“惜春常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世人都愿花儿早开早赏,但辛弃疾词中描写的这位沦落风尘的侑酒人却不然,她怕花开早了,春也随即逝去,所以宁愿花晚晚地开,缓缓地放,此乃珍惜芳春之极致。欧阳修在他的名篇《蝶恋花》里写到“庭院深深深几许......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将那种幽居深院、伤春怀人、感花含泪、问花不语,唯有落红的凄婉情感描绘得如泣如诉,令人肝肠寸断。我们的女中豪杰李清照也曾写过“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昨夜雨疏风骤......应是绿肥红瘦”等一系列伤春之词作,有人还统计过,说她现存的50余首词中,伤春词便有30多首,真可堪称古今伤春第一人!
而悲秋,刘禹锡就曾说过“自古逢秋悲寂寥”。秋天,万木凋零,秋风瑟瑟,秋雨淅沥,秋草枯黄,自有浓浓之悲凉可感、可叹,如再遭怀才不遇、壮志未酬、余愿未了而年岁已高(或虽年不高但已青春不再)那更是会情不自禁地感叹“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可以说,悲秋题材在中国文学史上可谓源远流长,战国时期的大诗人屈原的那首《离骚》,可谓人尽皆知,而他在其中便大悲其秋“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那个被媒体热炒的汉武帝刘彻,他曾作的《秋风词》那更是不得了,“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他不但将秋悲得个气势磅礴,有声有色,还带着些许香艳故事,显得缠绵悱恻而有情有至。而宋代的柳永则堪称悲秋之高手,我自己是特别喜欢柳永的长调词的,就不说人人皆知的《雨霖铃》了,就是那首《卜算子》“江枫渐老,汀蕙半凋,满目败红衰翠......对晚景,伤怀念远,新愁旧恨相继。脉脉人千里。念两处风情,万重烟水。”那也是秋士之品立现,秋思之情立见啊。
但无论是伤春之妙作亦或悲秋之佳品,细思之,都带着明显的性别特征,那便是“女伤春”而“士悲秋”。哪怕在词坛素有豪放派代表之称的辛弃疾所作的伤春词,主角亦为女子而非男儿,虽然有些词作也与国事身世有关,但总还是借以女子来代言。
为何女伤春而士悲秋?思之又思之,未能解。于是回家后在网上查找原因,目前最流行的便是唐朝经学家孔颖达的说法:“......女是阴也,男是阳也。秋冬为阴。春物得阳而生,女则有阴而无阳。春,女感阳气而思男。春夏为阳。秋物得阴而成,男则有阳而无阴,故秋,士感阴气而思女。是由其万物变化,故所以思见之而悲也。”但,对此思女思男之论说,本人可不敢苟同。
或许,在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季节里,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能相伴左右,是以思之,这个,我想,不论男女,兼同此理,而并非女子专属,应不在此列。在多数情况下,那种感叹光阴易逝、容颜易老、青春不再的情份或许更多一些。情感中对春更多的是“恋”,是“惜”,是“惧”,是“叹”,是“恨”,而非“思”。而到了秋天,男子也并非全因了“思女”故而“悲”。更多的恐怕是壮志未酬、事业未成、国愁家恨、离愁别绪而感喟吧。
其实,伤春也好,悲秋也罢,其核心都差不离,都有感叹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之要义。但为何女子偏好伤春,而男子独钟情于悲秋?我想,那大抵与世人好将女子喻为花有关,什么高贵如牡丹,清雅如荷花,娇艳如玫瑰,清纯如百合等等等等,就连《红楼梦》里的女子也都各有一花为喻。是以,花开花落,桃飞李飘便引来女子的诸多感伤。同理,男子是以独嗜悲秋,私下以为也跟世人好将男子喻为树有关。秋之将至,树大多枝枯叶败,那种秋风瑟,枯藤败,雁南归,志未酬的场景,既悲壮,又苍凉,正合我古今风流才子之心系五湖、情在四海的特性。
窗外,秋意正浓,当写下这伤春悲秋之文时,心中却了无“悲”意,大抵到了来年春天,会“伤”它个死去活来吧!
[编辑 张友亮]
来源:石门新闻网
作者:刘苏华
编辑:王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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