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那边…山这边…

　　◇寻找金钥匙

　　路，在我们的期待中向前延伸着……3月15日。车，停在了一个分叉路口，是因为公路边上一左一右二个摩托车上的人给我们的一个示意的笑容。片刻，二个摩托在前面带路，眨眼功夫，烟都不见了，频繁的急弯坡道，让原本就有些不和的胃酸开始活跃起来，克制着忍耐着，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三圣乡百红村。

　　骑摩托的村书记陈家荣和村会计杨年安陪着我们走到紧靠公路边上的二栋纯粹的土砖平房前，左边屋里迟缓蹒跚地走出一男一女，衣衫虽不是褴褛，却总让我想起“贫穷”这二个字。同行的二位兄弟与他们聊着，我好奇地走到右边那个屋场，二个门都紧闭着，给人久未开启的感觉，但从原始而破败的小木窗里传出小孩的声音，转了好一阵才找到了隐在柴草旁边的耳门，屋里昏暗而潮湿，定睛片刻，才看清祖孙三代的脸，老人端着一个满是缺口的碗，盛着似红薯似玉米似饭似粥的食物，不紧不慢地咀嚼着，我笑着叫了一声“奶奶好!”老人抬起头，包括身边的一大一小三双眼睛疑惑地望着我，“我是县里来的，您这是中餐还是晚餐啊?”四点多了，我估计就是早晚饭迟中饭，果然老人说“反正就二餐哩”，也许是笑容管用吧，看似女儿和妈妈身份的女子脸上的温度明显变的暖和，小家伙围着我转，但在我伸手想去触摸她的时候，很快躲在了她母亲的身后，小女子从另一间屋子里提着一把有些“残疾”的椅子示意我坐下，很想去掸一下上面的灰尘，终究只是一闪念。接着，她递给我一个塑料杯子，里面的水温刚好不冷不热，喝下一口，晕车的感觉轻松了许多!于是眼光开始搜索着这个屋子里有价值的东西，扫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光光的锅灶，忍不住问老人“没有菜吗?”“将就哈算打”，目光转向墙上挂着的二小块腊肉，便从这腊肉的颜色切入，打开了老人的话匣子——

　　“这肉炕(熏)的多好看哪!一看就想吃!”

　　“嗯，是用自家的红薯玉米加猪草养大了杀的，山上地柴禾炕(熏)地，味道蛮好哩!”当时，俺突然想起去年曝光的病猪腊肉事件，老人那一脸的成就感，是多么珍贵!她说，反正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让他们带走了些。原来，十多年前当家的就“走”了，因为家里穷，加上那边也就一个女儿，一直守着寡带大的儿子当了那边的上门女婿，从此，一个人守着这土砖瓦房在日出日落中慢慢地沧桑起来。老人看上去不显瘦，似乎很饱满，其实是浮肿，没钱弄药。“有电话吗?”“那病了怎么办?”她告诉我，隔些日子，他们抽空过来看看她，这不，媳妇和孙女儿就是今天刚过来的，那一刻，无奈而知足的笑容定格在老人有些疲惫的脸上。有儿有媳的孤寡老人，曾经花容月貌如今六六年迈的田玉春，余下的晚年光景该如何打发呢?而生存的压力，让独苗苗的儿子又能做出怎样的选择呢?!对着坐在旁边一直不言不语的那媳妇说了句“以后尽量多些时间过来看看妈妈吧”!迈出了那道低矮的门坎，或许是泪眼模糊，抑或是心太沉闷，一不小心，右脚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疼痛感开始在全身蔓延……

　　回到同伴一起，他们商议去山那边一个单身汉小组看看，因为不通大公路，只能骑摩托前往，就两辆，于是我留在了书记家里等候，书记夫人是个身段高挑利索玲珑的女人，扫地，沏茶，摆吃货，一点没耽误说话，堂屋中央挂着大幅新婚写真，他告诉我，儿子刚刚结婚不久，家里呆不住，进城了。公公原来是村书记，在他任期内，村里通了毛公路，后来，老公又继承了他父亲的位置，曾经的毛公路变成了现在的水泥路，但仍有许多地方还是父亲时代的老样子，接下来的子承父业已经没有了可能，因为听说儿子想考公务员。于是，他不甘心，到处凑到处找路子，这村范围相当广，方圆数十里，农户居住分散，但村民有事还得去，于是常年在外跑，经常有农户捎带东西，他很乐意，因为自责没有路子没有办法让村民日子过的好一点，结结实实跑坏了几辆摩托，想到“皇城根儿”的村官们开着好车，住着好楼，歌舞升平地享受着生活的乐趣，真希望这穷山沟里的村官们哪天也这样风光起来!也就证明他的村民兄弟日子好起来了!再说这村官夫人，在村里的幼儿园当聘任老师，一天40元，往返十来里路得自己骑摩托车去学校。“反正在家玩也是一天，不晓得好多人想搞搞不了哩!”在心里反问自己“我会做吗”?“刚才你们去的那土屋里的女人叫丁春翠她也想搞点事，但眼睛都看不见啊!儿子没钱读书，十五岁外出打工谋生去了。老公又是个嘿宝(智障)所以俺觉得虽然天天跑也吃亏，但还是蛮好的!”。原来是那样的二个相互依靠的人啊!难怪看上去慢慢吞吞的，在表面淡漠的背后谁能读到他们的内心呢?

　　说着话，听到厨房剁肉的声音，赶快前往阻止，她那份热情与坚持差点让俺服从了。时近黄昏，决定往回赶，走出门，蜿蜒的公路上一老一小在夕阳的映照下漫步的画面让我好生感动，想到那个不能与儿孙共享天伦的田大妈，心想，这祖孙多幸福啊。迎着小家伙走过去，亲热的招呼他，这个大方自信的小男孩叫张锦涛，啊???好大牌的名字，小家伙一脸得意地点头认可着我的惊叹。几年级?四年级。成绩?还好啊!学校生活?还好喟!

　　“每周都是奶奶接你吗?”奶奶接过话头“不是哩，他们一直住镇上，这次是他家里房子搞装修，才接他过来的。”

　　“锦涛，你愿意奶奶接你吗?”“当然愿意啊”。

　　“书包怎么没让奶奶给提着?”按照大多数城里孩子的习惯有意有样问他。

　　“奶奶空手都走不蠃我，当然我自己背啊!”

　　哦，天啦，这小家伙说话谈吐的神情，真让俺喜欢上了他，可造之材啊。于是小心套近乎“阿姨给你拍照片可以吗?”

　　“嗯，好!”毫无村里孩童常有的躲闪和提防。就这样，一个帅帅的小男子汉的样子永远保存在了俺的手机里，一个心胸豁达、乐观向上、懂得关爱、敢于担当的美少年从此一辈子珍藏在俺的内心里!真希望每个周末，祖孙俩都因为愿意在一起便可以在一起度过愉快的周末时光!

　　与同伴会合时，听说他们走访的那个组可以称得上是单身汉部落，十一户基本全部都有单身汉，因为山穷水恶，因为没钱读书，因为害怕走出那一道道山梁，外面的世界他们不敢了解，无心了解，于是便守着那分穷，淡淡地活着!有一家五兄弟，最小的死了，最大的有个女儿叫田菊，听这名字，想来曾经这个美好生命的诞生给孕育她的父母带来过多大的欢欣啊，可母亲是个哑巴加短障，父亲手腿残疾，可孩子仍然艰难地选择留在教室里，与日比，与夜拚，看到底能走多远?这家四兄弟一起揉捏着土块坨撑着，让唯一的血脉背负着整个家族走出山门的梦想，真的走出山门去了省城读书!

　　一条弯曲的小河，仿佛隔着一个世界，一条崎岖的山路，永远充满看不透的沟壑!

　　临别，村书记还在遏尽全力挽留我们吃掉他家那腿山羊肉，怎奈阳光灰溜溜隐藏起那分我们想留住的光明和温暖，挥手告别时突然发现村书记的裤腿鞋袜已经湿透了，原来他们返回的路上村书记连人带车掉河里了，好在车头被卡在石头缝里才有惊无险，听着都把人吓个半死!我们催他赶快回家换裤子鞋袜，可他脸上却轻描淡写着一抹笑容算是回应。

　　“真的希望你们多关照哈这穷地方”!想起离开村书记时他老婆也同样一直拉着我的手，我们上车了，还拉着车窗说着“你们一定还要来，这里太需要你们关照了!”简单的期待，质朴的表答，那一刻，包括此刻，我动容，无法克制的泪水总想往下掉，感觉到自己是多么幸福，而面对无助的他们，我们显得多么渺小无能!但我们不甘心，不放弃，哪怕以我们虔诚的祈祷给他们带来一点小小的希望!

　　车轮，在我们的沉默中，辗压着一路的忧郁，突然想起自己曾无数次用情歌唱的那英的《白天不懂夜的黑》!不知不觉，前方的路越来越模糊……

　　灯火阑珊，重新把黑夜慢慢照亮，霓虹灯下标志着幸福的笑容不时闯入我的眼帘，而在这喧嚣背后的某一个昏暗的角落，或许，有一双无助而忧伤的“大眼睛”正期待着光明和温暖的眷顾，漫步澧水桥上，任丝丝细雨悄无声息地模糊着我的视线，初春的雨夜，挥不去的寒意，不时爬上我的心头……